傳遞幸福能量的藝術家 - 孫維瑄


「可能是不好的結果。」一次常規的檢查,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……。

最初,我沒有把這句話當回事,以前也長過良性纖維瘤,自認為身體也還很健康,並沒有將癌症與自己連結在一起。

 

▲脫序的人生

「我還能活多久?」一向冷靜的我突然間失去了語言能力,只能吶吶地開口問了一句自己以前可能會嗤之以鼻的問題。

人生跑馬燈在腦海中跑了一遍,才驚覺道:「醫師,我去年才剛結婚,治療會影響到生育嗎?」

「你只有一個月的機會嘗試凍卵手術,不然將會延誤治療時機。」醫師嚴肅地提醒著。

 

走出診間,我看到一向嚴肅堅強的父親,站在冰冷白色空間的角落,流下了淚水。我的心中湧起一股悔恨的情緒,覺得對不起自己,也對不起父母。

人生的舞台還沒搭建好,竟然就要落幕了,這一刻感覺自己被世界拋棄了。

 

我沒有取消展覽計畫。或許是我還沒有勇氣接受人生的重大改變,還有他人同情的眼光。於是,每天從展場偷溜出來,和媽媽躲在公廁裡打排卵針。

「這是唯一一次的凍卵機會,必須要成功!」三十多歲的我,生育率本來就不高,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撐到養兒育女的那一天,但至少,我不想被奪走還能生育的機會,不留遺憾地離開這世界。

 

越來越脫離既定的軌道。

一O四年接受了一生一次的凍卵手術,體力尚未恢復,又趕著做了人工血管與第一次的化療。

「天啊!這是誰啊……?」我看著鏡子裡臉頰凹陷、毫無神采的女人,完全想像不出來她曾是在展場上叱咤風雲的女強人。現在居然連一雙筷子都拿不動,只能在病床上無力地看著年近古稀的母親忙進忙出的身影。

暈眩感與不適佔據了虛弱的身軀,彷彿進入了一個未知的旅程,坐在搖晃的船上,我的人生一切都脫序了。

 

▲被世界遺棄,病痛給的折磨

好勝心強的我,為了打從心裡「偽裝」成正常人,為自己挑選了一樣禮物──一頂和我往常類似造型的假髮,這頂假髮就是我的「戰袍」,幫助我躲過旁人的眼光,以及維持早已遍體鱗傷的自信心。

 

經過幾次化療,白血球指數再創新低,只能輸入抗生素維持,雙手也因為長時間注射點滴導致紅腫不堪。好不容易爭取到去博物館策展提案的機會,也只好放棄。

外貌改變、工作無法繼續,生活上的一切事物突如其來的改變,這些日子一連串的打擊,讓我喪失了自信心,同時也迷失了自己。

 

直到有一次與親友的聚會,另一桌正好是公司尾牙。與我年齡相仿的員工們意氣風發談著工作、互相笑鬧,而我因為化療緣故,黏膜破損、水腫、喪失味覺等副作用纏身,頂著令我過敏的假髮,裹著臃腫的羽絨衣,行動緩慢、食不知味地進食……。

「為什麼是我?為什麼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?」這一切的對比,讓躲在公廁裡的我不禁崩潰大哭。

這是被世界遺棄的孤獨感與疏離感,是病痛給了我另一個折磨。

 

▲國際策展人,願望終成泡影

想要再次回歸職場,我更加積極地接受治療,仔細觀察身體的變化。同時體力因為治療的緣故受到限制,讓我的個性變得更加柔軟,我也學會放下以往對完美的執念,更能對他人的幫助存有感恩之心。

一切似乎都開始朝著美好的方向進行。

 

正當我努力調整身心狀態,逐漸邁入正軌時,醫院的一通電話,又讓我跌回谷底。

「孫小姐,您已經進步到可以開刀的階段了,近期會幫您安排乳房切除手術。」

想到我即將失去女性的象徵,摘除淋巴後,搭飛機還有水腫的風險,頓時感覺上天徹底斬斷了我的「事業線」!

「國際策展人」的願望成了夢幻泡影,因為體力不好,裝有人工血管的右側不能拿超過三公斤的物品,已經讓我喪失許多工作機會,為了謀生只好隱瞞病情,繼續接一些時間、體力上較能配合的案子,但也經常弄得身心俱疲。再加上,乳房重建手術的高昂費用,讓我望之卻步。

 

幸好,奇蹟發生了!開刀時,發現治療效果很好,最終只做了局部切片,前哨淋巴也因為鈣化,而減少了手術範圍。

經過了這次的震撼教育,我決定努力實現自我對文化藝術夢想的同時,也要為癌症相關事務盡一份心力。

 

▲我的文藝復興

一次的因緣際會下,以藝術家的身分共同參加聯展。當時正值化療後副作用最嚴重的時期,我抱持著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想法欣然參加。《給自己的情書》系列攝影作品,希望表達不論在什麼時空與狀態下,都能愛自己、自我鼓勵。

在海邊取景時,正值颱風天前夕,為了爭取時間搶拍畫面,同時保護拍攝的骨董物件不被風雨破壞,我在海邊「健步如飛」,將病痛拋諸腦後。我突然感受到了藝術創作的轉念與療癒。

 

之後的創作更深化了主題,《命運‧蛋的試煉》,探討生命的不同形式與環境的關係,同時也強調生命的韌性。希望藉由想像力,跳脫身體的種種限制,增添生活樂趣,也提升精神力與正面能量。

 

生命的考驗,可以轉化為創作的靈感與能量;人生的缺憾,也可以成就另一種美感。我希望藉由展覽,喚起大眾對癌症議題的重視。

 

世事無常,若能克服人生的逆境與考驗,相信人可以變得更加堅強。我也樂於將藝術療癒分享給大家,與他人交流的同時,我也獲得了存在的價值與勇氣。